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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題: 廢墟

  • 月是故鄉(xiāng)明
樓主回復(f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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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發(fā)表于:2023/2/11 10:21:05
  • 來自:中國 河北 石家莊
  1. 樓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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廢墟

關(guān)占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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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名其妙地喜歡廢墟。如同在家鄉(xiāng)喜歡荒地、荒野。讓一棵草瘋長在手臂上,讓一雙腳快速奔過一條旱河,讓一朵花開在鼻子底下,使勁的嗅,撿起一塊瓦片翻過來轉(zhuǎn)過去想從上面讀懂神秘的歲月。

搬到京城以后,荒野不在了,就努力尋找廢墟。還好,新居離真正意義上的都城尚遠(yuǎn),就像鞋與腳說遠(yuǎn)很遠(yuǎn),說近能貼到一塊兒。

閑及無聊的時候,去城西邊尋找廢墟。因為我知道,一座新城外面準(zhǔn)有廢墟,這原理大家都知道。就象知道螞蟻成堆的附近,一定有幾個荒廢的蟻窩。人們得到一些,必須舍棄一些,建設(shè)一些,必須荒廢一些,世間的進(jìn)程就是丟丟棄棄,獲獲得得的事。

真得發(fā)現(xiàn)一片廢墟,不啻一片,一片連一片,白燦燦的磚頭瓦礫混亂地攤了一大片,在日光的照曬下打著旋往山上長。我四處看了看,這里原先應(yīng)為丘嶺,平頭丘嶺一個連一個,上面建筑一個兩個或至三個村莊。某日一個政令下來,砸得砸,拆得拆,勾機(jī)、推土機(jī)甚嘯塵上大顯神通。村民搬走了,住進(jìn)山下的新城,大概是一兩年前的事。我發(fā)現(xiàn)幾個老人沿著廢墟轉(zhuǎn)游,像幾只螞蟻眷戀失去的舊穴。我斷定廢墟底下埋著他們心愛的糧食,他們的灶火,他們的農(nóng)具,他們的氣息。

我沿著一條坎坷不平的道路向上走,與兩輛運送垃圾的汽車擦肩而過,灰塵揚了一身。道路兩邊全是廢墟。攤了的磚瓦,沒有除盡的破墻頭,有一間倒了半邊的屋子,肯定是臥室,白墻上搭拉著一張年畫,電線、晾衣繩混絞在一起,被爛木頭壓住。滿目瘡痍。

腳下凸兀碎裂的水泥板塊子,被壓道機(jī)壓過但沒有壓平,更擔(dān)心腳下不時冒出幾個鋼筋頭,狼牙般斜刺,看看就想出血。從面貌上可以分析,這廢墟以前是個不錯的村莊。

走走停停,愜意的山景就在廢墟前面。讓人生出望梅止渴的感覺。

等站到大片廢墟的端頂,那廢墟的全貌盡收眼底,足有百畝廣場之大,宛延相連,瓦礫堆涌,不祥的纖物,飛毛奓翅,在陽光下閃著白光。驚愕的是,一片廢墟當(dāng)中竟然立著一個”釘子戶”,一座宅子,孤零零的,象飄在海上一頂烏篷船,一條小路通向門前,一匝電線通過綁縛在幾棵樹上拉進(jìn)家里,聽見腳步聲,狗兒從院里傳出汪汪的叫聲。院墻外種了蔬菜,小蔥、波菜,綠油油的。門前不遠(yuǎn),撥開廢墟,墾一小塊薄田,種的小麥,長相坷磣,不能澆水,五月份才長尺巴高,頂著一個蠅頭小穗。孤宅給人傳遞的信息:這是一個狠角色,與政府對抗到底。孤宅與山下新城遙遙對望,像一匹狼臥在山野里吐著氣息。

我在廢墟的邊沿上發(fā)現(xiàn)一家暫時沒搬走的汽車修理廠,停著兩輛破三輪一輛舊皮卡,一個電焊工哧哧地?fù)]著焊槍,爛鐵板、廢機(jī)器扔了一地。證明這兒原先真是個村落。

停下腳,向西邊眺望,西山青翠;向北邊眺望,一個大洼,大洼里水光明凈,一群水鳥穿過葦叢咔咔叫著沖向水里。

獨自賞識了一陣,被一種巨大的寂寞掏空著又?jǐn)D壓著,仿佛有些眩暈。遂即踏著原路返回。又發(fā)現(xiàn)一個木材場,堆滿拆遷留下的舊木頭,不知派何用場。

在一個拐彎處迎面碰見一個撿破爛的老人,于空曠和廢墟凸顯的特定環(huán)境下覺得友好,問他這地方叫什么名子,老人望了望我,說:”不是本地人吧?這里叫”三瞪眼”,你瞧這廢場子,一個連一個,下面這個村叫”一瞪眼”,上面那個村叫“二瞪眼”,再往上那個村叫”三瞪眼”,一個比一個高,三個村住在三座嶺上!崩先藗么趾诘氖种附o我。噢,”三瞪眼”,一個十分出奇又別具性格的名子,寓意著山村的險要,進(jìn)村的艱難。山民們卻在這里生活了祖祖輩輩。我仔細(xì)分辨,三座廢墟貌似連在一起,其實中間隔著二道淺淺的凹槽,凹槽里長滿荊草亂樹,被垃圾填埋了許多,隱隱的讓人品味出山野荒蕪的原始?xì)馕。以此?lián)想“搬遷”的意義,它是扶貧攻堅讓困在嶺上的村民脫離困境的唯一正確選擇!比裳邸绷艚o我難以想象的情景。

告別廢墟,朝山下新城走,一路上想了許多,關(guān)于廢墟我在家鄉(xiāng)見過許多,被文革砸爛的廟宇,四處復(fù)活,當(dāng)年莊嚴(yán)的樓堂館舍,又一處一處變成廢墟;還有躺在野地里的殘碑?dāng)嘣;被?zhàn)火摧毀的城市……廢墟是人類社會前進(jìn)揚棄的糟粕,它的復(fù)活往往又新鮮如初。而眼前這等廢墟不會長久地晾在這里吧,什么時候,廢墟上長出什么東西呢?可能是一片森林,可能是一座公園,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,兩山理念在人們心中扎根,在大地上猛長。

廢墟的出現(xiàn)不是一件壞事,而是一件好事。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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